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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贝托·埃科的 文学生活

2023-04-28 09:31:18来源:北京青年报  

原标题:翁贝托·埃科的 文学生活

◎陈英


【资料图】

迷雾

如果说在《玫瑰的名字》里,意大利作家埃科有把符号世界和真实世界分离开来的企图,那在《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》中,他试图把大众记忆和自传记忆分开。小说的开头和其他小说一样悬念重重,甚至有些像韩剧的桥段,出现了一个莫名失忆的人——一位快要六十岁的古董书商,名叫詹巴蒂斯塔·博多尼,昵称扬波。一场中风后,他失去了所有与个人经历有关的记忆,只留下大众记忆。

小说始于一场迷雾,昏迷已久的扬波逐渐醒来,他仿佛行走于迷雾中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他信口拈来许多和雾气相关的文学描写,却回忆不起任何个人经验。他说自己是阿瑟·戈登·皮姆,那其实是爱伦·坡历险小说里的人物;又请医生叫他以实玛利,而这是《白鲸》的主人公。引文是他唯一的雾灯,也是人物心境的真实写照。

饱览群书的扬波就像埃科本人,拥有百科全书式的记忆。他像“AI”一样回答医生的提问,自发地背诵出:“直角三角形两条直角边……平方之和……等于斜边的平方。”在医生告诉他:“现在是四月份,我无法让您看到雾气。今天是四月二十五日。”他冒出来的是文学名句: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(艾略特)。这自然成了第一章的标题《最残忍的月份》,也是他醒来的月份。随后又冒出大段文学典故的引用。桑德堡的《雾》:雾来了,踮着小猫的脚步;黑塞的《雾中》: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!医生出现之后,太太保拉出现,他的个人生活也浮现出来——这是一个结婚三十多年,有两个女儿、三个外孙的好男人。他太太指出他对女人的风流态度:你一直说你能抗拒一切,除了诱惑。

法西斯时代的出版

埃科的很多小说都可以当历史小说来读。如果说《玫瑰的名字》是中世纪修道院生活微观史,那么《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》则暗含法西斯时代的出版史,《纸的记忆》这个章节是小说的主体。文中提到一件有意思的事:有两本书是从同一部原文翻译过来,一九三二年版的书名是《费拉克女继承人》,其中人名和地名是法国;一九四一年版本的书名是《费拉尔巴女继承人》,人物都是意大利的。很明显,短短几年里,上级的命令或自发的审查造成了故事的意大利化。

扬波回到儿时生活的费拉拉,寻找遗失的记忆。虽然他在故乡的生活乏善可陈,但那里的风景的确属于他。他读着报纸,欢快地在葡萄园里拉了野屎,竟然也得出结论:大便不是我的椴花茶,当然不是,我怎能指望用我的括约肌来追忆呢?此处对普鲁斯特的提及,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恶趣味。

扬波在故园里开始阅读那里的藏书,在翻阅了一大堆杂志、画册、图片集,甚至是母亲祈祷时用的《爱主论》之后,他的兴趣落在了《全新梅尔奇百科全书上》。出于书商的本能,他不厌其烦地描述了这本百科全书的出版年份,插图、术语表、人像、印刷字体等等,又去温习了百科全书中对于“酷刑”的展示。小说甚至附上了一张残破的关于酷刑的图示,让我们可以逐渐看到《凡尔纳全集》《基度山伯爵》《海上掠劫者》的封面或插画。对于书本的执念让扬波陷入恍惚,最后照顾他生活的阿玛利亚过来把他唤醒,让他从那个世界出来。

接下来是在阁楼上的探索,我们似乎进入了一家旧货店,看到很多饼干盒子、铅笔盒、泡腾粉盒子、香烟盒子、老日历、玩具。我在小说中惊喜看到了“马其顿香烟”的烟盒,那是我在意大利诗人、小说家帕韦塞四十年代的一部小说中看到的,那时男男女女似乎都在抽烟,一个羞怯的男孩对身边的成熟女人说:“我只有普通的马其顿。”此外还有18本书的封面,收录了《爱的教育》《约婚夫妇》《悲惨世界》等作品。阁楼上的八天,他带领读者在旧书、邮票、过去的物品中遨游。

一个躲入文字的男人

作家在小说里呈现自我,有时会通过一种微妙的手法,尤其是像埃科这样的作家。扬波迷恋于故纸堆的习性,似乎是对真实生活的逃避和排斥。小说讲到了1922年意大利法西斯上台后的事情,扬波的祖父当时四十岁,遭到几个法西斯分子的袭击,被强行灌了蓖麻油——结果可想而知。1943年法西斯倒台时,他祖父带着用瓶子装着的21年前腹泻时收集的粪便,上门报复。

扬波还发现了1942年,也就是法西斯上台第二十年的一篇课堂作文,主题是:意大利正在开创新的英雄主义文明,孩子们,你们一生都必须维护这一文明(墨索里尼语)。论述:尘土飞扬的路上有一队少年行进。我们看到只有10岁的扬波写了一篇充满陈词滥调、让日后的他万分羞愧的作文,讲他想要当兵打仗、战死疆场的宏愿。扬波发现自己的口头禅是:小孩是溜须拍马的坏东西,这也是从自己的经验中得出的结论。他后来经历了“抵抗运动”,在帮助游击队抗击“黑色旅”的过程中,曾和好友格拉诺拉带人躲避党卫军的追捕,最后好友惨死。“而我还活着。我怎么都不能原谅我自己。”这为他日后躲入书斋、逃避人生埋下伏笔。

在小说快结尾处,我们终于可以看到《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》——那是一本儿童读物,也是曾让扬波感到震撼的火焰。吊诡的是,60岁的扬波重读后发现,这竟然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蹩脚故事:两个朋友在非洲旅行,来到一个神秘国度,那里有一个女王,守护着一团神秘火焰,那是让人永生的火焰,女王是永生的女王。

迷雾逐渐散开,“娟美如太阳”(彼得拉克常用比喻)的莉拉终于在他记忆的深处浮现,处于青春期的扬波“爱上一个人的后颈,以及一件黄颜色的外套”。这是一场彼得拉克式的爱情,以非常遗憾的结局收场。在表白的时刻,他很窘迫地转移了话题:“范采蒂是不是住在这儿?”这也是扬波的生命转折处。之后,他躲进一个冷僻但轻松的研究领域,认识了后来的妻子。

四十年以来,扬波都在不断默默寻找莉拉,又不脱离同现实的接触。即使在古籍和羊皮卷文稿中漫游时,他仍在释放新的生命活力。这种状况使我怀疑,这正是老作家埃科灵魂的流露,是一个贪图美食、迷恋古籍的学者内心的真实状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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